无论TikTok的命运最终走向何方，张一鸣终究只是为留下TikTok，保住火种。8月的头一天，字节跳动在美国再次陷入生死存亡的境地。美国时间7月31日，美国总统特朗普表示将禁止TikTok在美国运营，最快在周六（即美国8月1日）下达行政命令，他还表示：“我有这个权限。”8月1日晚间，路透社爆出独家消息，字节跳动已同意完全剥离TikTok的美国业务，并提议由微软或另一公司接管。这引发外界热议。有人说张一鸣软弱，字节跳动此举给海外企业开了个坏头；有人反驳，TikTok只有这一条路可选，前期数十亿美元的投资，错过了就再也收不回来了。8月2日早间，又有消息表示，微软已暂缓收购TikTok。原因是特朗普在上周五晚间表示，反对由一家美国公司收购TikTok的在美业务。从出海明星，到无人敢接，TikTok如今前途未卜。微软重启收购TikTok讨论
七月初时，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不太可能发生。但随着特朗普政府越来越多的发声，这一切正在成为现实。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在7月初表示，考虑到国家安全和隐私保护等问题，特朗普政府计划禁止多个中国社交媒体应用程序，其中就包括在美国大受欢迎的短视频应用TikTok。与此同时，美国“反 TikTok”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去年的五角大楼曾要求其雇员卸载TikTok。今年的富国银行亦要求部分员工删除 TikTok，还有声称错发邮件的亚马逊也在发错的邮件中要求员工删除“存在安全风险”的TikTok。7月31日晚，特朗普正式表态：“关于TikTok，我们将禁止它在美国运营”。他表示，最快在周六就可能动用紧急经济权力或签署行政命令，强制执行该行动。随后，有媒体报道称，特朗普正在考虑签署一份协议，以国家安全为由，迫使字节跳动出售TikTok在美国的部分股份，微软成了这笔交易谈判桌的一员。之后路透社的报道表示字节跳动已经同意将TikTok出售，以维持TikTok在美国的运营权。此前，白宫似乎希望TikTok能被“美国人拥有”。据称，美财政部长姆努钦、国务卿蓬佩奥相继支持这起收购。另有白宫官员称，白宫法律顾问西波隆和国安会副主任博明也一直在努力促成这起收购交易。值得注意的是，字节跳动此次剥离的仅是TikTok的在美业务，其他地区仍由自己掌握。有消息人士透露，根据TikTok交易协议，TikTok的整体业务估值为500亿美元，微软将以数十亿美金全盘接管，并负责TikToK的在美数据安全管理。从TikTok的发展速度和取得的成绩来看，实际上，这是一笔“贱价出售”的交易。不过，即便是出售，似乎也面临变数。当地时间7月31日，特朗普在空军1号上告诉记者，他反对微软收购TikTok。 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在特朗普表示反对之后，微软和字节跳动的收购谈判被暂停。微软表示，将继续就收购TikTok美国业务进行谈判，公司CEO与特朗普就TikTok进行了讨论，会加快谈判速度，以求在不晚于9月15日前完成商谈，或将邀请其他美国投资者参与该收购案。昨晚深夜，字节跳动也在其今日头条官方账号上发布了一条声明，称面对紧张的国际政治环境和竞争对手Facebook的抄袭抹黑，将积极利用法律维护公司合法利益。此前，据界面新闻报道，为“稳定军心”，TikTok官方账号发布了一条视频——《给TikTok社区的一封信》：我们感谢上千万每天使用TikTok的用户，以及富有创意的创作者们，我们不会离开去任何地方。TikTok是创作者与艺术家们表达自己的地方，连接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非常感谢有人将TikTok称之为“家”。我同样为1500位的美国员工感到骄傲，他们每天都在为这个App工作，未来三年，我们还将为美国提供1万份的工作岗位。我们还在7月底刚刚成立了“美国创作者基金”，要用10亿美元扶持TikTok创作者们。在隐私安全方面，我们正在建设一个最安全App，因为这是正确的事。我们追求在美国长期而稳定的运营，希望你们也能继续分享自己的声音，继续支持TikTok。
出海独角兽折戟
2017年夏天，TikTok国际版上线，字节跳动官方宣布将投入上亿美金帮助抖音出海。日本是第一站，TikTok在当年11月就登上日本免费榜下载量第一，用户达到2000万。2018 年 5 月，张一鸣发布朋友圈，庆祝抖音海外版Tik tok在苹果商店第一季度下载榜中排名全球第一。2017年11月，字节跳动以11亿元的价格收购了同一个赛道的视频APP musical.ly，也得到了其2亿的海外年轻用户。作为附加条件，为了能够顺利收购，字节跳动CEO张一鸣还多花8660万美元买下猎豹移动旗下的News Republic，并给另外一家企业Live.me投了5000万美元。musical.ly收购完成后，迅速对接了字节跳动最核心的分布式机器学习平台，原本简单的视频平台得到了算法加成，“个性化推荐”的功能就这样得到了升级。随后，并购升级后的TikTok在全球范围内上线，日本、美国、泰国、印尼、印度、德国、法国和俄罗斯……作为字节跳动海外扩张战略的排头兵，TikTok上线3年已经在美国拥有了1.65亿的年轻用户。全球范围来看，也有8亿活跃用户，而达到这一数字，YouTube花了6年，Instragram花了7年，Facebook则花了12年。据研究机构Sensor Tower发布的全球2020上半年APP榜单，TikTok以6.26亿次下载量排名世界第一；再来看收入，抖音及TikTok在全球App Store和Google Play吸金超过9070万美元，是去年6月的8.3倍，再次蝉联全球移动应用（非游戏）收入榜冠军。如此夸张的体量与用户增速，让Tiktok风光无限的同时，也逐渐成为众矢之的。自去年11月以来，美国政府开始以国家安全为由对其展开调查。实际上，在美国监管力度加重的同时，TikTok也在采取各种办法重塑其在美国的形象。为了维护与美国监管部门的联系，TikTok在今年5月高薪聘请迪斯尼前流媒体主管凯文·梅尔，担任字节跳动COO兼TikTok全球首席执行官。据《纽约时报》报道，截至今年七月，TikTok雇佣了超过35名游说者为其工作。他们在过去三个月内已经与美国国会工作人员和立法者举行了至少50次会议，展示TikTok的组织架构图等。此前有外媒报道，字节跳动一直在为TikTok寻找在中国境外设立总部，让人们更相信这是一家美国企业，但目前看来，这招也不管用。Facebook“人前捅刀”
TikTok一路高歌猛进，不仅引起了监管部门的注意，也引起了竞争对手的警惕，这其中就包括Facebook。TikTok被迫出售美国业务或许是Facebook乐于见到的。几天前，当Facebook、苹果、谷歌、亚马逊四家科技巨头齐聚美国国会反垄断听证会时，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就极力甩锅TikTok来转移焦点。在关于“是否认为中国政府窃取美国技术”的提问中。其他三位CEO分别表示，“从我掌握的一手资料，苹果没有发生过此类事件”“据我所知，谷歌也没有发生过”“亚马逊没发生过”，然而轮到扎克伯格时，他却坚定地表示肯定，“这是证据确凿的”。这番表态彻底摧毁了扎克伯格“中国好女婿”的人设，在此之前，多数中国人对这位娶了华裔妻子的硅谷大公司创始人充满好感，他高调学习中文、频繁访问中国、在清华大学演讲……卖力塑造了一位对华友好的美国科技精英形象。2010年末，扎克伯格PK掉美国当红流行歌手Lady Gaga、维基百科创始人阿桑奇，荣登《时代》杂志2010年度人物。一周后，扎克伯格和他的华裔女友首度秘密访华。在12月20日踏入中国之后，他先后见了百度CEO李彦宏、新浪CEO曹国伟，以及扎克伯格女友在中国的家人。再次踏入中国，已经是Facebook上市后。2012至2016年间，扎克伯格四度到访中国。2014年，扎克伯格去了清华大学，在那里他用中文做了20分钟的演讲，还增添了一个新身份——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顾问委员会委员，并声称Facebook将招聘中国员工。2016年，博鳌亚洲论坛、G20峰会相继在中国召开，来自全球的顶级精英持续造访中国，扎克伯格也是其中之一，这一次已经以华裔女婿（2012年扎克伯格和普莉希拉·陈完婚）的身份。此行扎克伯格特别在Facebook上发布了一张图片，图中他正在天安门城楼前跑步，当天北京重度雾霾。两天前，他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刚参加了中国发展高层论坛，并与马云进行了对话。扎克伯格最喜欢的城市是北京，他喜欢北京胡同小吃，也喜欢北京烤鸭。现在看来，扎克伯格曾为进入中国市场进行的表演“太过卖力”。目前，对于TikTok平台上的红人来说，如果平台被禁，自己苦心经营的上百万粉丝资源该怎么办，此时，Facebook适时地向他们抛来了橄榄枝。有消息称，Facebook正在通过向TikTok平台上的用户直接发放财务激励的手段，吸引他们入驻即将推出的新的短视频功能—Instagram下内置的Reels。与TikTok类似，Instagram的Reels也将为用户提供短视频拍摄和分享功能，由于Facebook方面所提供的激励手段价值不菲，同时受到TikTok平台可能面临的风险的压力，许多TikTok上的红人，已经考虑入驻即将推出的Reels。一些已经与Facebook有接触的TikTok平台“红人”称，Facebook最早在本月初开始首次与他们接触，但拒绝进一步透露更多的信息，因为受限于所签署的保密协议条款。TikTok前途未卜
中国社科院国际战略研究室主任薛力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美国政府向来是在有技术优势前提下提倡自由经济，而在没有技术优势下就会强调国家安全。其最常提及的理由是社交媒体的信息安全和内容审查。段志蓉表示，无论是信息安全，还是内容审查，背后核心是对数据的处理。互联网产业发展到今天，整个产业的竞争优势和发展趋势都是基于数据。对于数据隐私问题处理，欧盟是最完善也是最严格的地区。中国互联网企业在欧盟暂时较少遇到问题，一方面是欧盟的规则比较明晰，可以更好地做到合规性；另一方面其实是在整个欧洲市场份额很小，没有引起太大重视。不过，随着印度、美国的抵制，韩国、澳大利亚、日本等国也纷纷加入指责TikTok的队伍。从去年10月开始，韩国广播通信委员会对TikTok处理个人数据不当进行了调查，而澳大利亚更是紧跟美国之后，推动参议院对TikTok进行调查。最新消息，日本自民党议员也向政府发出类似建议。一下子，TikTok在全球范围仿佛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薛力认为，字节跳动的本地化运营策略有效果，但还是不能彻底打消美国政府的疑虑。不过，他表示，这次危机与华为有根本不同，TikTok只涉及到互联网应用层面，相对还有游说的空间。去年底有消息称，字节跳动正在考虑在海外设立全球总部，考虑可能在新加坡设立全球总部，其他可能候选地点包括伦敦、洛杉矶和都柏林。对此，清华大学经管学院助理教授段志蓉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双总部战略能否解决TikTok的身份问题，这还是一个问号。她进一步表示，双总部模式在跨国企业中并不常见，历史上因为特殊原因采用过双总部的跨国公司，例如联合利华、壳牌曾经因跨国合并产生的双总部模式，最后都纷纷取消。此外，双总部的管理成本和两地运营成本很高，对于企业是个很大的负担。无论TikTok的命运最终走向何方，张一鸣终究只是为留下TikTok，保住火种。附：张一鸣最新内部信：
过去的几个月中，公司遇到了很多挑战。大家这几天应该也看到不少关于公司的传言和猜测。在当前的情况下，TikTok美国业务面临被CFIUS强制要求出售的可能性，或因行政命令让TikTok产品在美国被封禁。
当前的地缘政治和舆论环境越来越复杂，我们在一些市场面对的外部压力较大，过去几周参与应对的团队一直昼夜轮转，加班工作，争取最好的结果。虽然很多细节还不能在大范围内说，但我还是想尽可能的跟大家做一些同步，也说一下我的想法。
近一年来，我们一直在积极配合CFIUS对我们2017年底收购musical.ly的项目进行的调查。尽管我们一再强调自己是一家私营企业，并且我们愿意采取更多的技术方案来消除顾虑，但CFIUS还是认定字节跳动必须出售TikTok美国业务。我们不认同这个决定，因为一直以来我们都坚持确保用户数据安全、平台中立性和透明度。考虑到当前的大环境，我们也必须面对CFIUS的决定和美国总统的行政命令，同时不放弃探索任何可能性。我们尝试与一家科技公司就合作方案做初步讨论，形成方案以确保TikTok能继续服务美国用户。
在寻找解决方案的时候，我们考虑了三个方面：
1、用户。TikTok不仅是字节跳动的产品，正如Vanessa昨天视频里说的，它更应该是全球用户的社区，所以我们不会把它当作一个没有生命的资产。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竭尽努力来保护TikTok的独特存在，并且希望TikTok的用户体验能够不受影响。
2、团队。TikTok吸引了很多人加入，凝聚了很多同事的努力，对大家来说它是工作也是事业。尤其是对于在处理危机的当地同事来说，他们的压力更大。我时常想如果他们是在一个本土企业工作，这样烦恼应该会少很多。但换个角度想，共同应对挑战也让不同地区的同事更加互相理解了。我们会把团队的利益和发展作为重要考虑。
3、公司。我们希望为inspire creativity & enrich life 的愿景继续努力，像产品演化一样不断改进，成为一家优秀的全球化企业。
我们还没有完全决定最后的解决方案，外界对TikTok的关注和传言，可能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我希望大家能在喧嚣和挑战中，依旧保持好的士气，看长期有定力，信任公司能在复杂局面下做出好的判断，给员工足够的支持。而我们通过不断的创新和坚定的执行，为用户提供最好的服务，自身保持高速成长，是应对危机最坚实的后盾。
TikTok已经成为了全球文化的一部分，它是用户的窗户，画布和桥梁。有数亿用户聚在我们打造的平台上，进行创作，彼此连接，给用户带来许多的欢乐和信息。也有那么多人在我们平台上创作、经营、实现他们的价值。想想这些，我对TikTok的未来充满信心。我也相信我们能赢得更多的信任。
和以往一样，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们的团队尤其团结，大家也很乐观和有韧性。感谢大家的投入和付出，能和这样优秀的团队一起做有挑战的事情，也是我自己重要的动力。最后想再说一下，字节跳动要做一个值得信任的全球公司，始终没有变化，在一个巨变的时代，也更值得为之努力。这本身也是一段有挑战有意义的旅程。
一鸣（钛媒体编辑枫叶综合自时代周刊、中国新闻周刊、腾讯深网、界面、AI财经社、爱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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